天角刚擦亮一丝，再懒的汉子也不得不一骨碌爬起，揉了把脸嘟囔了句：“懒婆娘！老子去地里了，记得给我带吃的。”说罢扛起农具朝镇外农田赶去，勤劳者已经抹黑忙活半个钟头了。
田间，一瘦弱少年背着竹筐站在田间，旧布衣上时不时低落的露水证明少年很早就来了，竹筐里装着一些牛轭、畚箕、扇子之类的竹器。
一农汉打着哈欠眼角挂着刚挤出的泪水，看到少年后一个机灵瞌睡全无，忙加快两步走了过去，嘴里嘟囔一句声音不大：“一大早见扫把星，晦气！”
一些地带，民智未开，将无疾而终的长辈强硬加在其家中小辈命硬克死的，多以女子为例。
少年没有抬头，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像座雕像。
很快，天亮了起来，三三两两农妇拉扯着孩子给地里劳作的男人送吃喝。
见到少年，就连壮年汉子都迷信，何况妇人和孩童呢，妇人忙拉紧孩子生怕不小心松手孩子跑过去沾染了晦气，也有大点能乱跑的孩子独自或带着兄妹给父亲送吃食。
“牙狗儿！扫把星！亲爹亲娘往外丢，命硬克死老瞎子！”开始只有一两个顽童围着少年叫嚷着，但很快三三两两围过来一圈笑着唱着，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孩童抓起地面一把土朝少年砸去，很快顽童们有样学样纷纷捡起石头土块砸了过去。
少年并没有抱着头或者躲闪逃走，反而用身子护着箩筐，放佛那里面装着的东西比命都贵重。
“驴蛋儿！他娘的给老子回来！”
“毛娃！快滚回来！要不屁股给你打烂！”
再嫌弃牙狗儿毕竟都是肉长的心，也有怕那无依无靠的少年激起凶性伤到了自家孩子，忙将自家孩子喊了回去。
少年揉了揉红肿的额头，是一个豁牙小子专门绕过来还上前两步用石子砸出的，看着箩筐内的物件没有被弄脏，裂开嘴长呼了一口气。
“你这般软弱，以后不被欺负死也会窝囊郁郁而终。”一阵老气横秋的稚嫩声音传了过来。
牙狗儿转身望去，看到一剑眉星目朱唇皓齿少年，身着白色丝绸锦衣腰部悬挂蝙蝠玉佩，头戴缁撮，乌黑长发随意飘在背部，任谁见到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少年是尚武镇大户卢员外第四子卢麒，要说这偏远小镇有过啥出彩难忘的事情，那这辈人还真记得两件，而这两件全都跟卢麒有关。
十年前冬季一个夜晚，一道七彩光芒自卢家大院冒出直逼天际，当时有人尿急起夜发现在冬季应该枯死的花草竟然争相绽放，香气逼人，持续三日后才逐渐枯萎，有一路过相师恰巧路过尚武镇见到这奇特一幕，掐指一算，留下一句：此子贵气直逼王侯！
第二件事是一年前春末夏初，一骑鹤邋遢老道与一铜色肌肤的魁梧和尚在镇外大大出手，老道张嘴喷出一道火龙，和尚双手合十身前显出金钟虚影，最终是一儒士打扮的中年人驱赶着癞皮老驴走上前说了句：“二位请回，卢家那孩子已经拜入儒教了……”
卢麒出生时的天降异象牙狗儿没见到过，但那骑鹤道人和魁梧和尚大打出手他可是跟在镇子里男女老少趴在城墙上看个真真切切的！那张口吐出火龙，合手显出金钟可是让少年心中一阵阵澎湃，夜晚更是睡不着满脑子幻想也有仙家佛陀将他接回去传授仙法神通。
第二天依旧是老瞎子叫醒少年，依旧没有那仙家佛陀上门来寻，久而久之少年渐渐归于平静，专心学能糊口果腹的竹匠手艺，到是一有机会就会打听那卢家四子跟仙家佛陀的消息。
“见过卢少爷。”卢家是大户，农忙夏热没少定制竹席竹器，牙狗儿每次都急冲冲跑去送竹器，为了能见到那神奇少爷是否已经能御剑飞行或呼风唤雨，可每次见到那被传得玄乎其玄的少爷，都是跟着一个其貌不扬却正襟危坐尽显古板的教书先生拿着戒尺目不转睛盯着那少爷看书。
卢麒上前，伸头凑到箩筐前，又用手扒拉开，最后拿出一间竹皮编制的方形扇子，扇了两下十分满意，道：“几个钱？”
少年哪见过这阵势，平日里卢员外出不是坐轿子就是马车，偶尔步行也会跟着好几个仆人，身上穿戴一看就知道贵的厉害，可这少爷却如此……对，如此不顾身份，心中虽然很喜欢对方这种表现，但自知身份卑微，忙道：“不不，不要钱，送给少爷。”
卢麒笑容顿时消失，眉头挑了挑，一把将扇子丢入箩筐，扭头就走，边走边道：“无趣！若你一直这样，你那养父若活着也会开心不起来。”
少年不知所以然，自己明明没有要钱对方为什么气冲冲的跑了。
“卢家麒麟子！仙佛争相夺，骑驴酸秀才，哄了大傻子……”将牙狗儿额头砸出大包那恶劣顽童拍着手追着卢麒唱着闹着，其他大人也不阻拦，反正早有议论卢家大老爷脑子磕坏了，放着仙家高僧门派不去，偏偏将儿子交给一个教书穷秀才教，这能有什么出息！
“啊哇……哇啊……”那恶劣顽童嚎啕大哭起来，张开的嘴中那仅存的一颗上门牙也不见了，正往外突突冒着血。
卢麒拍拍手，微微仰头故意放大声音喊道：“你骂我一句，我砸掉你门牙，这叫礼尚往来，出自《礼记·曲礼》，兵家还有一句话糙理不糙的类同的句子，叫你砍我一剑我捅你一刀！”说罢丢下几枚大钱扬长而去。
少年若有所思反复念叨着：“礼尚往来……你砍我一剑我捅你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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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外破庙，神像四分五裂辨不出是哪家的神仙，蚊虫循着汗臭嗡嗡飞来，一邋遢老叫花子半躺在台阶旁，翘着腿晃来晃去还哼着小曲。
一股肉香慢慢飘来，老叫化鼻子一动一动的，身子竟然慢慢飘起，浑浊的双眼冒出精光，咧嘴露出满嘴黄牙，哈哈大笑道：“乖徒儿！快给老子滚过来！是镇南王老二家的烤鸭吧！”
很快一个蓬头垢面瘦小孩童提着油纸荷叶包裹和一个大肚黑瓷罐钻入破庙，一进来就看到老叫化口水直流扑了过来。
“妈呀！”一声少女惊呼，手中东西吓得抛向上空。
“来来来……”老叫化一手抓住肉食包裹，一手对着半空落下的黑瓷罐招招手，那瓷罐竟然像温顺小猫一样在半空慢慢飘向老叫花手中，拔开木塞，一股烈酒味道飘散在四周。
“师父！”少女气的直跺脚，仔细看那婴儿肥小脸没有涂抹碳灰之处倒也雪白娇嫩，脸上虽黑漆马虎但眉眼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老叫化自知失态亏了理，吞了口口水不好意思的闹闹乱糟糟的头发，眼珠一转，道：“让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显然少女不吃这一套，白了老叫化一眼，上前一把夺过肉食包裹，打开荷叶撕开油纸大块朵颐，嘴里还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老叫化忙灌了一口酒压下即将喷出来的口水，眼巴巴看着少女狼吞虎咽，自持身份也不好跟徒弟抢夺，但看到转眼半只烤鸭变成骨头后，再也不顾什么身份脸面了，右手一招，半只烤鸭“嗖”飞了过来。
“师父！能不能为老有尊一些！这可是我讨饭好几天才买来的！”
老叫化狠狠一口连骨头都没放过，咀嚼两下就吞下，听到少女的话后，一脸诧异道：“要饭？老子能不知道你？没少偷吧！”
被老叫化戳破谎言，少女毫不羞愧，上前继续与师父争夺起来，直到烤鸭落入二人腹中后才懒洋洋靠在墙边，丝毫不在乎形象打了个饱嗝，道：“师父，我们来到这破小镇三个月了，卢家那头麒麟性格倒挺让我欢喜。”
老叫化眯着醉眼，咧嘴笑道：“咋个欢喜？”
“睚眦必报，跟那群咬文拽字酸兮兮的儒家老儿完全不同！今个在田间有一小子用歌谣骂他，他直接捡起块石头砸了过去，好巧不巧正中门牙，倒是那被恶霸打死老爹的野小子没种，不像个带把儿的爷们，被一群小子围着辱骂丢石头都不敢还手！”
“看男儿别看一时，要看个三五载才能看出其脾性，不过卢家那麒麟还真不像文绉绉的儒家，倒像个莽夫，明天再去打听打听，姓钱的推演的天大机缘应该就在这几日，你可抓点紧！听到了吗？”
“吼……吼……”少女传来震耳呼噜，连破庙房梁上的积年老灰也被震落下不少。
老叫化笑着摇摇头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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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慢慢朝尚武镇行驶着，拉扯的四匹马青、白、红、黄四色，个个都有八尺多高，昂首阔视显得高雅深沉稳重。
车内窗帘掀开一角，露出五根如白葱手指，一阵娓娓动听糯软声音从车内传出：“曼姐，快一点了！热死了！”
赶车的是一光头大汉，大汉脸庞刚毅尽显阳刚之气，身材异常魁梧，坐在马车上脚尖要不刻意提起就要拖在地面，身上红色汗衫被石头疙瘩般的肌肉撑得鼓鼓的，最醒目的是大汉后脑勺纹着一手持大锏的闭眼灵官像，一阵极其不符合其面庞和身材的妩媚声音：“奴家省的了，小姐您再等下哈。”说罢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马匹身上，一匹一鞭倒是雨露均沾，马匹吃痛速度猛一提升，车厢内顿时传来一阵不顾形象的泼辣：“省你妈的头！差点摔死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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